研究现实问题的第一手资料是取值明确的数据，以及对关键事物的统计分析。这里，“现实问题”即“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下简称“疫情”）；“取值明确的数据”，一是指真实适用的统计数据，二是合理假设的模拟数据。本文基于此，展开对疫情发生后，经济增长这个“关键事物”的分析，并由此提出迅速援助中小企业和小微企业（下简称“小企业”）的建议。

一季度，服务业将面临空前的疫情冲击

其一，在疫情发生后，尤其近几天，已经看到几个对今年中国经济增长预测的分析报告。笔者所见，现有估算和预测大多比较乐观。有专家在其设定的基准情况（疫情可能在2月的第二或第三周达到顶峰，将于4月初得到基本控制）下估算，疫情对经济的影响虽负但有限。

上述专家指出，“它（疫情）对中国2020年GDP增长率的影响可能很小，大约降低0.1个百分点。对2020年第一季度的增长影响较大，也许会使当季的年化增长率降低1个百分点，但这将被今年余下时间里高于趋势的增长率大幅抵消。对全球GDP增长的影响将更小。”

彭博社首席经济学家舒畅认为，如果疫情受到遏制，这种病毒会造成严重但短暂的影响，可能会使中国第一季度的GDP同比增速下降至4.5%，低于2019年最后一个季度的6%，也是1992年以来同期最低。第二季度的复苏和下半年的稳定将使2020年GDP增速保持在5.7%，低于2019年的6.1%，比彭博经济研究在疫情爆发前预测的5.9%低0.2个百分点。

恒大研究院院长任泽平指出，疫情将打断中国经济2019年底的弱企稳，在经济下行压力较大背景下，破6是大概率事件，一季度可能破5。

今年一季度，增长受到直接冲击的无疑是服务业。

根据现有信息，《国民经济行业分类》中属于第三产业（这里同服务业）的十四个部门，其中的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住宿和餐饮业，房地产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居民服务、修理和其他服务业，教育，文化、体育和娱乐业等七个部门，都将趋于零增长或负增长。

在我国，建筑业仍归于第二产业。一如往年，建筑业会受到春节因素的影响，今年再叠加疫情冲击，一季度的增长率亦将趋近零，甚至为负。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的其他部门都将受到不同程度的间接影响。当然，个别部门，如卫生和社会工作，会有一定增长，但不至于对冲多部门的下滑。

恒大研究院对服务业影响的分析与上述情形一致。他们认为，餐饮、旅游、电影、交运、教育培训等行业冲击最大，医药医疗、在线游戏等行业受益。

因此，我模拟一季度服务业增加值增长的三种情境：谨慎乐观情境，基准情境和谨慎悲观情境（如果疫情延续更长时间，会出现更为悲观情境），它们的增长率分别为2%，0%和-2%。

同时，做出三个假设：

1. 第一产业、第二产业今年一季度增长速度与去年持平；
2. 第三产业第二、三、四季度增长率与去年持平；
3. 货币政策、财政政策的力度不变，且没有其他刺激措施。

在这三种情境及假设下，得到以下结果：

1. 在第三产业增加值今年第一季度同比增长率为2%的情况下，2020年第一季度GDP同比增长率将为3.59%，2020年全年GDP增长率将为5.6%。

2. 在第三产业增加值今年第一季度同比增长率为0%的情况下，2020年第一季度GDP同比增长率将为2.44%，2020年全年GDP增长率将为5.3%。

3. 在第三产业增加值第一季度同比增长率为-2%的情况下，2020年GDP第一季度同比增长率将为1.28%，2020年度GDP增长率将为5.0%。

情境模拟的结果告诉我们，今年一季度增长将急剧下滑，服务业将面临空前的疫情冲击。但是，如果不出现更为极端的情况，全年GDP增长保持在5%及以上，是可能的。可见，我和上述估算和预测的不同，主要不是在对全年的判断，而是在对一季度的看法。

面对冲击，小企业首当其冲

其二，今年一季度服务业遭受如此力度的冲击，首当其冲的就是小企业。而且，它们能“扛”的时间有限。

小企业可以有多种分类。本文根据分类施策的需要，将小企业分为新创企业（start-up）即0-1的企业和非新创企业。

前者是主要做研发新技术和新模式及产业化的小企业；后者主要是在批发零售业、住宿餐饮业、旅游业、商贸业等劳动密集型以及轻资产行业的小企业。

国行智库报告使用第四次全国经济普查的数据（目前应该是最可靠、最权威的数据来源），对我国小企业特征做了迄今为止比较完整的分析。报告中有一个部分与以上分类有关。

“我国中小微企业主要以批发零售业、住宿餐饮业、旅游业、商贸业等劳动密集型以及轻资产的行业为主，占全部中小微企业数的比例超过70%。其中，中小微企业中的制造业仅324.30万家（占比不到18%）且增长速度也较慢，信息类中小微企业数仅200万家（占比不到12%）但数量增长速度较快。”

制造业小企业中应该有部分属于新创企业。统计在信息类的小企业，大多是新创企业。由此估计，在全部小企业中，新创企业在10%~15%。目前我国小企业数量达到1808万家，（占全部企业数的99.80%）新创企业约为250万。该报告还披露，小企业吸纳就业人数达到2.33亿，占全部企业数吸纳就业人数的79.40%。小企业拥有总资产402.60万亿元、贡献营业收入达188.20万亿元，分别占全部企业的77.10%和68.20%。

这250万家新创企业大多是在2014年，“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以来创立的。它们是重构国民经济微观基础的生力军，是以创新驱动中国经济走向高质量发展的主力军。

一如上述报告指出的，“我国中小微企业主要以微型企业为主，微型企业数高达1543.90万户，占全部中小微企业数的85%以上，且增长速度和更新频率也最为明显，远远超过中型企业和小型企业”，新创企业中微型企业占比更高，应在90%~95%之间，它们的增长速度和更新频率更快，但它们的抗击打能力，尤其是抗天灾人祸击打的能力更弱。这当是不争的事实。

遭到疫情冲击，新创企业的生存能力将受到严重削弱。它们将在裁员、融资、项目资源等方面陷入困境。例如，裁员的结果是项目停滞，前期的投入打水漂；不裁员，项目进展缓慢，成本高，同样熬不过去。至于融资越发艰难，获得项目机会更少。这是不难想见的。当然，非新创企业也会遇到与此类似的问题，以及与它们自身行业特点有关的各种困难。为此，全社会应当做出援助小企业的实际行动。

解决小企业问题的“本质之道”

其三，尚在疫情之中，中央政府和各级地方政府就已经注意到小企业遭遇疫情冲击的事实，纷纷提出和采取各种政策措施。在目前可见到的相关文件中，笔者以为，苏州市政府《关于应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支持中小企业共渡难关的十条政策意见》（下简称“意见”），是最为及时、全面和规范的文件，提出了最具针对性的政策措施。意见的十条支持措施分为三个方面：加大金融支持；稳定职工队伍；减轻企业负担。为了落实这十条措施，在意见提出的每条措施后面，都署有一家以上的政府责任单位。意见甫出，好评连连。

仔细阅读意见后，我感到，学者是难以提出如此具体建议的。笔者在写这篇短文时想到的建议，如降低小企业融资成本、缓缴社会保险费、减免小企业房租和税费等，意见中不仅全部提到，而且还有具体的数量要求。

例如，在“确保小微企业融资成本降低”这一条，要求“在原有贷款利率水平上下浮10%以上，确保2020年小微企业融资成本不高于2019年同期融资成本”。又如，在“实施援企稳岗政策”中提出，“对不裁员或少裁员的参保企业，可返还其上年度实际缴存失业保险费的50%。”

这里没有必要再重复这些具体可行的建议，只是吁请各级地方政府结合各地实际，参照苏州市政府的意见，做出援助小企业的实际举措，与广大小企业和它们的员工共度时艰。

笔者赞同国行智库报告所说的：“事实上中小企业的问题不始于过去，也不会终于现在；中小企业的问题不在于融资难，更不在于融资贵。中小企业真正的问题在于无法像大型企业一样形成有效抵御风险和持续降低生产成本的规模经济效应，更在于其面临的较多不确定性所带来的生产经营上的不稳定性。所以对于中小企业而言，因为其小无法形成规模效应所以成本高、因为不稳定性大和不确定性因素多，所以风险高，因此解决中小企业困境的关键在于降低中小企业面临的生产经营成本（经营地位上的平等）和不确定性（融资地位上的平等），这才是本质之道。”

这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解决小企业问题的“本质之道”。

有鉴于新创企业的特殊性，我再为它们说上几点：

其一，目前，各地政府大多设立了天使母基金，并授权市场化的基金公司管理。在最近一个时期，这类基金可秉持天使基金的特性，适当加大投入力度，既可以拉动民间资本的信心，更重要的是，可以缓解或化解新创企业生存风险，同时对保就业也有积极影响。

其二，建议政府在相似的条件下，将诸如智慧城市、智能交通等项目，给予信息类新创企业对待，让它们有更多参与公共项目的机会。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政府包括美国军方就有类似的做法。

其三，地方政府和国有产业园区进一步研究和推出对新创企业的减税减租措施，鼓励它们将降低的营运成本，投入到研发活动中，不仅能更好地存活下来，而且能获得更多的发展机会。

（文章原载于《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