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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找寻被拐儿子25年 丈夫因寻子患抑郁症自杀

  • 来源: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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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6-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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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标题:25年漫漫寻子路

  张雪霞看到走进来的廖某良时,尴尬地和房里的其他人一起笑了。别人说廖某良已经38岁了,她还是不放心,看了看廖某良的左手手背。她满心期待的一颗小黑痣没有出现。

  “不好意思,他真的不是我儿子”,张雪霞抱歉地笑着说。

  1991年12月29日,张雪霞3岁的儿子在贵州省都匀市的匀城电影院前玩雪时被人贩子抱走,夫妇俩奔波于福建、广东、广西、云南、北京等9个省市寻找。丈夫因思念儿子患抑郁症,在2006年大年初三跳楼自杀。张雪霞始终没有放弃,至今已找了25个年头,但仍然没有结果。

  她说,自己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弃。

  希望升起后又落下

  张雪霞51岁了,贵州都匀市人。

  今年1月23日凌晨,她坐了30个小时火车到了福州,又去了安溪县、泉州、莆田、长乐等地,寻找她的儿子。

  她给自己家附近拍了很多照片,放在她写的寻子文章中,通过各种网络平台转发,“想让孩子看到能想起小时候的事儿”。

  张雪霞走在街上会在胸前挂一个绿色的牌子,上面有“寻找儿子宋彦智”几个大字,和一个男孩的照片,这是宋彦智3岁的照片。上面还有她的微信二维码,“敬请爱心随手拍照并转发朋友圈,为被拐卖的孩子点一盏心灯,照亮他们回家的路!感恩!”

  她走过火车站、汽车站、红绿灯路口,和人流涌动的大街,将写有寻子信息的卡片递给路人,请他们帮忙传递信息。卡片上写着宋彦智的特征:左手背外侧接近手腕骨1厘米处有颗小黑痣,右屁股上有一条飞燕状的浅咖色胎记,左前胸有一颗浅咖色胎记……

  此次来福建,截至2月20日,她已发了近万张寻子卡片。她想让宋彦智或他身边的朋友知道,宋彦智的妈妈在找他。

  这是她根据线索第二次来福建,此前她丈夫也已来过三次,都没找到儿子。

  她说,根据当年在都匀被抓的一名人贩子提供的线索,她的儿子可能被卖到安溪县龙门镇后坂村附近。今年大年初二中午,她和其他寻子父母又到后坂村发放卡片,遇到一对祭祖村民,举着写有“廖”字的灯笼。她拍了照片,回到泉州后仔细观察照片中的人,其中一名男青年与她儿子长得很像。

  2月20日,她来到后坂村村主任家。村主任称旁边的善益村都是廖姓。她又到善益村询问,村支书证实照片中的祭祖物品是他们村的,可那人或许是新厅村的。张雪霞又来到新厅村,却被告知照片中的人是上苑村的。最终,上苑村村主任找来了村文书,认出那人叫廖某良。但他们断定这不是张雪霞的儿子,因为廖某良已38岁了。

  她还是不放心,直到廖某良进门,她尴尬地和众人一起笑了,确实不像。她查看了廖某良的左手背,没发现黑痣或疤痕,“不好意思,真的找错了”,张雪霞抱歉地笑了。

  这不是张雪霞第一次认错人。

  2014年年底的一天,张雪霞在都匀市一辆公交车上看见一个男子和她儿子长得很像,还没来得及说话,男子就下车了。

  她让警方帮忙,联系到该男子。得知张雪霞在找儿子后,这名男子说,自己不是抱养的,还给她看了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我看了,确实不是”。

  该男子说,“阿姨,以后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我一定会尽力帮你。”

  每次希望落空,她总是说,“证实了就放心了”。她怕错过每条线索,她愿用所有来换回儿子。

  一别25年未能再见

  虽已时隔25年,张雪霞对儿子丢失前的印象仍记忆犹新。

  1991年12月28日,周六,都匀市五交化五金公司宿舍。

  一早,张雪霞打开窗户,见外面下雪了,扭过头对还在被窝里的儿子说,“智智,快看,下雪了!”

  他们是三口之家,住的是爸爸宋怀南单位分的平房。“进了一个红色木门,左手先是一间厨房,穿过奶油色木门是客厅,再往里是卧室”。宋怀南在五金公司做司机,常出差送货。她在工业品贸易综合大楼做售货员,每天接送儿子到幼儿园,“他总说,‘妈妈,你要第一个来接我’”。

  这天因为下雪,张雪霞很早下班。她将智智接回家,想去大姐家取订的牛奶,“智智吵着一起,我没同意,他流了些清鼻涕,我怕冻着他”。回来后,张雪霞拧开锁眼,发现门被顶住了。她以为智智生气了,智智却笑着挪开顶住门的茶几,让她进来了,“他总是这么调皮”。

  饭后,张雪霞抱着智智看电视。14吋的彩色电视机靠墙放在玻璃柜上,电视机旁还站着个洋娃娃,玻璃柜右边是一台落地式电风扇,“智智常骑着小三轮车绕着电风扇转圈,轮子把底座都剐花了”……这些场景因与儿子有关,至今历历在目。

  当天看的节目,张雪霞倒是忘了,她只记得智智问过她《世上只有妈妈好》这部电影,“他在幼儿园看过”。

  张雪霞说,智智很懂事。她有次发高烧,躺在沙发上头昏脑涨,“智智,妈妈生病了,爸爸不在家,怎么办呢?”智智说,“妈妈,我在这里,我不走,你不要害怕”。智智也很有礼貌,逢人都叫“叔叔阿姨好”,同事们都喜欢这个浓眉大眼、有些招风耳、爱笑的男孩。“不知道儿子是否还记得这些事。”

  当天晚上9点多,外公和杨婆婆来了。

  和张雪霞的妈妈分居多年后,外公一直和杨婆婆生活。

  得知宋怀南不在家,次日张雪霞要上班,没人照顾智智。外公提议带走智智,和自己住一晚,智智点头答应。

  儿子走后没多久,张雪霞回房休息,床边写字台的玻璃下,有张智智在小汽车上的照片,“智智最喜欢这张”。张雪霞说,当晚智智刚走,她还追出去过,把牛奶交给外公,准备第二天给智智喝。可她没想到,那一别,竟25年未能再见。

  电影院旁的一串脚印

  1991年12月29日,是张雪霞的生日。

  这天中午,出差回来的宋怀南和张雪霞一起去爷爷家吃饭。饭后两人出门去买菜,“刚到家,杨婆婆就来了,说智智不见了!”张雪霞记得,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1点53分。

  夫妇俩瞬间慌了。这天是周日,城里人很多,不会是被人抱走了吧?张雪霞和宋怀南越想越害怕,立即到外公家寻找,“他们住工棚,在这里守工地”。

  外公说,当天中午12点多,他们三人正准备吃饭。杨婆婆出门解手,智智跟着一起去了。外公以为智智和杨婆婆去了厕所,杨婆婆以为智智回房子了,十几分钟后杨婆婆回来,两人才发现智智不见了。

  工地由一段绳网和一段砖墙围着。张雪霞在绳网和砖墙交界处找到儿子的一串小脚印,从雪地里延伸到马路,又延伸到匀城电影院门前右侧的花台边。“旁边还有一串大人的脚印,在绕过匀城电影院后消失了”。

  张雪霞等人开始发动亲友找人,也报了警。附近的街道、火车站、汽车站都找了,始终没有消息。

  找不到儿子,张雪霞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她打听到6岁男孩刘晓林和哥哥刘晓波以及另外3名小孩当时在电影院附近玩雪。刘晓林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们正在玩捉迷藏的游戏,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过来在不远处玩雪,一名男子走近男孩,“很吓人,眼神很冷漠”,自己就藏了起来,“藏了有几十秒钟,出来时发现那个男孩不见了,只听到电影院旁边有小孩的哭声”。

  受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1992年9月,当地打拐办主任找到张雪霞,说警方抓到一个人贩子,可以找当年和智智在一个地方玩耍的小孩去指认。

  刘晓林向记者证实,他和哥哥刘晓波都去了派出所指认,“有6个人(等待被指认),都是光头”。两人在不同的窗口指认了同一人:罗名端。但他同时表示,尽管两人指认了同一人,但也无法百分百确定指认是准确的。

  张雪霞说,当时警方审讯时从罗名端口中未得到与她儿子有关的信息。1992年10月,警方再次提审罗名端,“说我能旁听,但不要说话”,张雪霞说,警方反复问罗名端还有没有要交代的、都拐卖了哪些小孩。罗名端始终未说1991年12月29日在匀城电影院门前抱走小孩的事。

  提审结束后,张雪霞拿起儿子的照片,问罗名端,“这是我儿子,你到底把他带到哪儿了?”罗名端沉默一下,说了句“你到福建安溪去找找”。后来,警方又多次审讯罗名端,始终未得到关于宋彦智的具体信息。

  张雪霞称,警方当年曾告诉她,因两名儿童未成年,当时的证据不足以证明罗名端拐卖了宋彦智,“小孩子的证言上不了法庭”。

  宋怀南立即赶赴福建安溪、莆田、长乐、泉州。但他对这里不熟,听不懂当地方言,“很多人一听是找小孩的,就说听不懂他讲话,不再理他”。

  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宋怀南听说哪里收买孩子的比较多,就去哪里寻找。

  1992年年中,张雪霞返回单位上班。但只要谁一提起孩子,她就眼泪汪汪,“感觉要疯了,坐立不安,只想着找孩子”。宋怀南也是如此。孩子丢后,他开车时常走神,被调到了业务科。

  1993年夏,张雪霞再次到都匀市打拐办问孩子的事情,“打拐办主任说,通过他们多次做工作,罗名端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孟妹芽知道孩子的下落’。”

  她要求打拐办帮她找孩子,“他们说只负责登记,没有经费,破案要找警方。我又去公安局,却被告知不归他们管”。外公后来找到孟妹芽,但后者否认与此事有关。2013年,张雪霞再次找到孟妹芽,后者称和罗名端在一起时,没见到过他带孩子。

  1993年底,夫妇俩停薪留职,改到张雪霞姐姐承包的五金商店工作。宋怀南开始在各地找儿子,除了福建,他还去过广西、广东、四川、云南等地的城市。寻子路上,宋怀南曾遭遇抢劫,也曾在火车站候车时因睡在椅子被保安打过,“我们受的苦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丈夫患抑郁症自杀

  2003年10月,张雪霞和宋怀南不再做五金生意,他们开了间茶馆,想在找儿子的同时挣些家当,等将来找到儿子,儿子不至于因经济原因不愿回来。

  可宋怀南没能坚持到儿子回来的那一天。

  2004年上半年的一天夜里,宋怀南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惊恐地说有两个黑衣人拿着斧头要杀他,他把衣服、凳子丢在卧室门后想堵住门。

  “我说‘没有人,你不要害怕’,他说‘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张雪霞说,宋怀南还威胁她不要动,否则就拿凳子弄死她。

  张雪霞吓坏了,她没敢再动。次日一早,邻居家起床有声响,宋怀南又说,如果旁边再有声音就把张雪霞从窗户丢下去,“把我吓死了,我说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当天,张雪霞带宋怀南去了医院。医生诊断其为抑郁症,有自杀倾向。

  2005年元旦,宋怀南又犯过一次病。当天凌晨1点多,宋怀南还没回来,张雪霞正担心,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得知宋怀南因为偷车被抓了。

  张雪霞立即赶到派出所。宋怀南坐在沙发上,双手被铐着,脸上有伤。民警说,车主刚从车上下来,他就上去要开车,车主就把他拽下来摔在地上。张雪霞给警方说明情况并写了保证书,将宋怀南领走。

  张雪霞说,宋怀南委屈得像小孩子一样,“我牵着他的手,把他领回家。他说他开车是要找儿子,又说手铐铐得他疼得厉害……”

  2005年春节前几天,宋怀南突然不告而别,张雪霞四处打听他的消息。3天后,她接到宋怀南的电话,“他拿了1000元钱去昆明,手机丢了,钱也没了”。张雪霞次日赶到昆明,宋怀南“全身都是灰的,十分狼狈”。

  回到家后,一切又回归正常,但宋怀南吃饭经常发呆,越来越沉默寡言。

  2005年腊月三十晚,宋怀南写下一段文字:家里所有的东西不能变卖,要全部留给孩子,任何人不准干涉,“他让我签字。开始我不签,他说这是为了孩子好,我就签了,也没多想”。

  张雪霞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2006年大年初三傍晚,宋怀南站在茶馆的吧台里,在笔记本写下“我只要我儿宋彦智”8个字后就出门了。

  张雪霞记得,丈夫走时把呢子大衣挂在手上,身上穿了件藏青色棉衣,说想出去走走。直到邻居打来电话,她才知道丈夫从楼上跳下去了。张雪霞吓得全身发抖,立即往家赶,在离家不远的路口就看见楼下围满了人,警察已拉起警戒线。

  她穿过人群,看见丈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名女警过来拉住她的手。张雪霞问丈夫还有没有救,女警说没有了,张雪霞一下瘫软在地,失声痛哭,“孩子还没找到,你怎么就这样走了?”

  足迹踏遍40座城市

  此后,张雪霞在家待了3年,哪里都没去。她深陷在丧夫失子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她常梦见丈夫和她抱着智智在家里玩耍。“有时梦见在一个陌生的楼房里,有陌生人带走他。有时梦见在原来的家里,我没来得及给他做饭……”

  2009年,张雪霞学会了上网,开始在网上发布寻子信息。2012年,公安部打拐办主任陈士渠开始关注此事,都匀警方又重新成立专案组调查此案。

  2013年,张雪霞从警方处拿到了罗名端的判决书:罗名端于1993年11月15日被黔南州中院判处死刑,并已执行。判决书显示,罗名端与他人拐卖一名妇女,单独盗卖幼儿3人,这3名幼儿被带到福建省卖给刘某章,刘某章将孩子又转卖给付忠等人,但3名幼儿均非宋彦智。

  这一年,都匀警方来到福建泉州找到刘某章。他因拐卖妇女儿童被判刑已释放。刘某章拿着宋彦智的照片看了几分钟,说没拐卖过这个孩子。

  张雪霞认为,既然罗名端拐来的孩子都卖给了刘某章,刘某章一定是想隐瞒什么。

  2014年,都匀警方又来到安溪,找了当年侦办刘某章案件的老刑警。老刑警称判决书里的“付忠”名字不完整,要重新调查才能确定,都匀警方只能回到都匀。

  2015年4月,都匀警方再次来到安溪,获知付忠是该县蓬莱镇某村村民付某忠。张雪霞称,付某忠否认与此事有关,称孩子是被其父亲付栋带来的,后被其姑姑、姑父带走,给了龙门镇后坂村的施某某。张雪霞找到施某某家,又与警方去了云南瑞丽、螺蛳湾、泸沽湖找到施某某的两个儿子,均被证实非宋彦智。

  2016年2月20日,张雪霞在安溪县公安局又见到付某忠。这一次,付某忠却否认了自己知道父亲、姑父、姑姑转卖孩子的事。

  刘某章则称,他确认没见过警方找他辨认照片,自己做过的案子有80%的可能和宋彦智没有关系,此前之所以说把孩子转卖给了付栋,是因为他此前转卖的小孩,只有转卖给付栋的没找到家人,所以才让张雪霞和警方找找看。刘某章称,罗名端当年去过安溪、晋江、石狮、莆田、泉州等地,“他在其他地方卖不出去了才来安溪找我。1991年12月后,我就没再转卖过孩子,时间也对不上”。

  至今,张雪霞和丈夫的寻子足迹已遍布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北京等9个省份近40个城市。可是,宋彦智仍未出现。

  多年来,张雪霞在宝贝回家等寻亲网站上结识了很多找孩子的父母,这些孩子丢失的情形各有不同:湖南郴州的罗超凡于2003年3月19日在郴州某幼儿园内被骗子冒充家长接走,至今未找到;贵州独山县一位母亲带着孩子坐火车,她吃了别人给的东西后昏睡,醒后孩子不知去向,等等。

  宝贝回家网站显示,共有24438个家庭在该网站登记寻找丢失的孩子,有19118个被抱养的孩子在该网站登记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很多家长找了几十年”。

  除了宝贝回家网站,还有随手拍公益寻子之家网、天涯寻子网、建宁寻子网等多个网站上,有成千上万的家长在寻找丢失的孩子。

  “孩子会不会被人贩子用迷药迷坏了?被抱走那天他穿得少,会不会冻坏了?他能不能吃得饱,穿得暖?有没有受委屈?”25年来,与这些担心一同萦绕在张雪霞心头的,还有儿子的哭声。

  张雪霞说,她会继续找下去,继续在安溪附近的晋江、石狮等地发放寻人启事,“再找一遍。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都会继续找下去”。

  文/京华时报记者 怀若谷 发自福建泉州

  图/京华时报记者 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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