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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HIV公益检测室门后的秘密 15分钟拿到“生命节点”

  • 来源: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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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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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今天由我来为你提供检测咨询服务。接下来,我会问及一些关于性行为的具体问题,它们都是保密的,仅为了更好对您的情况做出风险评估。”

  类似的开场白,几乎每天都会在淡蓝公益检测室内响起。自2008年,这家民间公益组织开始免费提供艾滋病感染检测服务。

  走进淡蓝检测室的上千人里,有前途光明的大学生,有即将结婚的年轻情侣,也有年近70岁的老人。让他们来到这里的,可能是一次缺少保护措施的高危性行为,也可能是长期以来混乱的私生活方式。

  一张试纸会给人们想要的答案,一道杠是阴性,两道杠是阳性。这张试纸,自此也成为了生命的节点。

  15分钟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坐在检测员罗森对面,不住地搓手,重复问着“怎么办?”

  罗森一边安抚着男人,一边开始指尖采血。他注意到,男人递过来的手上有很多厚茧,衣着不是很干净,“应该是个进城务工人员。”

  男人的表达不是很顺畅,颠三倒四说出些信息——妻子在老家,自己在北京务工,网上认识了一个人,人家在酒店开好了三天房,叫他去,他就去了。

  “为什么来检测?”

  “三天之后他才告诉我,他是阳性。”

  “有使用安全套吗?”

  “没有用安全套,也没人说要用啊。”可能觉得委屈,中年男人哭了起来。

  在了解了对方近期的性行为和性伴侣身体状况后,罗森开始进行铺垫,他告诉男人,即使真的感染了艾滋病,可以到医院免费领取治疗药物,定期服用后,把病毒载量控制在安全范围内,“寿命有希望和正常人一样。”

  从检测咨询员自我介绍,展示检测用具,询问被测者基本情况,再到完成检测,只需要15分钟。15分钟后,罗森瞟了一眼试纸,只有一道杠出现,阴性。

  听到结果,脸上混着泪水和污渍的中年男人突然停止哭泣,咧嘴笑了。

  拿到阴性结果的人们,大多高兴得像个孩子,有的一边喊着“我再也不这样了”、一边嚎啕大哭;有人像是捡回了条命,对检测员千恩万谢后偷偷留下三百块钱。

  检测结束后,如果是护士张姐推门进来,则意味着坏消息的出现。张姐负责为初筛阳性的检测者再次采血,把血样送到疾控中心进行转介,之后就是确认感染、建立个人健康档案,定期开始领取抗病毒药物。

  检测咨询员憨憨一直记得,他测出的第一例阳性感染者,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在一所不错的学校里读艺术专业。憨憨瞟到了检测试剂上的结果,已经开始进行铺垫,男生全然不知,还是兴高采烈说着假期后的实习经历。

  听到“阳性,复查”的结果后,男生沉默了。过了会儿,他问了一个很多感染者都会提到的问题,“我的父母该怎么办?”

  感染的征兆

  一个年轻的富二代在得到初筛阳性的结果后,从包里掏出一堆自测试剂,也都显示阳性。他挤出一句,“你看着吧,我一会儿出门就去找车撞死。”

  拿到阳性检测结果的人们,大多能从过往的生活方式中找到感染的根源,区别只在于,感知到危险的早晚。

  一个刚刚走出校园的九零后青年,发生高危性行为后来到淡蓝检测室。当时,他还在阻断期内,只要按指导服药,基本上可以避免感染HIV(艾滋病病毒)。在得知阻断药需要4000元左右后,他拒绝了检测,也不想服药,他对检测咨询员说,因为是长期关系,相信对方不会是病毒携带者。

  男青年再次来到检测室时已经过了阻断期,同一个工作人员接待了他并进行了检测,结果是阳性。工作人员当场哭了,自责,觉得如果上一次坚持带青年去吃阻断药,可能就会避免这个结果。

  为什么要进行没有保护措施的高危性行为?

  多数来访者给出的答案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样会让对方觉得自己不够爱他,这也是信任的体现。”

  一次,罗森听说好友小A刚和相处九年的恋人分手,这段从学生时代开始的感情给了小A极大的安全感,九年中,他们的性行为几乎都没有采取保护措施。职业敏感下,罗森给小A寄去梅毒和HIV检测试纸,视频连线指导小A进行检测。

  两人嘻嘻哈哈地聊着天,罗森注意到,视频中的试纸很快显现出两条杠。

  “我x!”罗森瞬间从床上弹起来。

  小A被罗森的反应吓了一跳,问道:“有问题是吗?”

  “阳性。”

  “那他(小A的前男友)是不是也有问题了?”小A第一时间在还担心对方的健康。

  让检测人员更无奈的,是那些私生活混乱的来访者们。一位有多个性伴侣的男青年,平均一个月就会来检测室一次。他对于安全措施的使用有一套自己的“规则”——看上去身材比较瘦的,使用安全套,因为感觉瘦的人抵抗力弱,有携带病毒的风险;对看上去身材比较健硕的人采取“无套”,因为感觉携带病毒的几率小。检测员多次提醒都没能改变他的想法,一年后,男青年的检测结果变成了阳性。

  那些淡蓝检测室里的常客大多如此,在明晰自己生活方式隐患的同时,也抱着不小的侥幸心理。

  “我肯定得了。”一个年轻人两个月里第三次来淡蓝工作室做检测,前两次走时他都会留下一句话:“我觉得下一次来时肯定已经感染了。”

  “你的棉签消毒了吗?你的弹簧针是一次性的吗?”还有总出现在淡蓝检测室的年轻人,总会提出同样的问题,他的身上充满了矛盾性,他很注意卫生,每次来都会自带碘酒和棉签,同时,他又不愿改变缺少安全措施且混乱的性生活方式。

  “阳了”

  那些拿到阳性检测报告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有家室的人通常会问检测咨询员,是否有传染给妻子、孩子的可能,学生则更关心自己的学业,询问是否会通知学校或者影响毕业。隐私是所有人都在乎的事情,感染之后,即使入职体检这样再普通不过的程序,也会带来暴露的可能。“那些原本细碎的日常,都变成了一把刀,悬在了头上。”一个感染者这样形容。

  在来淡蓝工作室检测前,一个男青年和未婚妻有了备孕的计划。他的检测结果是阳性,罗森问他,是否后悔知道这个结果。男人否认,说幸好提前知道了。回家后他和妻子商量,两人仍然如期举行了婚礼,并且计划通过阻断治疗,继续尝试怀孕。

  罗森还接待过一位五十多岁的大爷,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HIV检测,在回答关于性生活方面的问题时,大爷起初坚决的否认:“没,我没做过那种事!”

  大爷在检测室门口站了很久,不敢推门进来,碰上另一个也在犹豫的男青年,两人搭上话,男青年帮他一步一步操作完成了手机预约系统。

  大爷从外地来北京务工,跟一个工地里的女工友发生了高危性行为,没有采取安全措施,他说自己几乎从来不使用安全套。

  15分钟后,罗森用余光瞟到试纸,两条杠,“阳了。”

  按照程序,初筛阳性,需要确认被测者身份,再次进行采血,之后转介到疾控中心,再次进行确认。

  “没带身份证!”大爷很警觉,他认为,提供身份证后就会被拘留,感染的秘密也会曝光。大爷给检测室垃圾桶里一张“一道杠”的试纸拍了照片,走出去,拿给那个帮他完成预约的男青年看,之后就再没回来。

  不做转介,意味着无法进一步确认感染,不能在疾控中心领到免费的药物,体内的病毒载量也得不到有效控制。但这确实是一些人的选择。

  罗森接触到的来访者中,差不多有5个人拒绝转介。有的人害怕服药后的副作用,想活得舒服点;还有人则是害怕面对下一步的治疗,求着罗森一起陪着去就诊。

  罗森一直惦念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从进入检测室,他就一直沉默。不提供身份信息,不转介,也不说话。罗森加了他的微信好友,看不到他的朋友圈,问他病情也从不回复。罗森一度怀疑这个人已经走了,直到前不久看到他更换了微信头像,“起码他还活着。”

  活着

  拿到阳性检测单的那一刻,成为了大多数人生活的节点,更好,或者更坏。

  罗森曾在半夜接到感染者的电话,药物反应让对方眩晕呕吐,电话另一头在哭着质问,为什么要“骗”他吃药,一个人面对这个病太难了。

  罗森也看见过,曾经频繁更换伴侣的人,确认感染后心性大变,一猛子扎进工作里,想多赚点钱、为以后的治疗做储蓄,并且开始严肃地对待感情生活。

  前不久,罗森在朋友圈看到了一位感染者发的火锅照片。那人来做检测时免疫系统已经非常糟糕,口腔溃疡久治不愈,身上也出现了红疹。在接受药物治疗、病情得到控制后,他第一时间去吃了火锅,配文说:“能随心所欲地吃,真爽。”

  在淡蓝公益检测服务一年半后,罗森越来越觉得,这间检测室也像是一间告解室。走进来的人总要说出一些自己的秘密,可能和道德或情感有关,可能很痛苦也很煎熬。但当走出去的时候,人们多数会达成一个共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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