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到底为什么要在社交媒体上“发吃”?
Jared Keller 住在纽约布鲁克林,是一名记者兼社交媒体专家,也是一位业余弓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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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月的时候,我在华盛顿特区参加了一位前同事的婚礼。牧师的讲道中提到了食物在这对新娘和新郎恋情中起到的作用。他们的爱情是在互相分享食物的过程中培养出来的。牧师对着一张新郎拍摄的照片,描述了一下他求婚时的场景:一席美味的肉类、奶酪和酒,背后是弗吉尼亚乡村连绵起伏的丘陵。“这是小山丘上的一场小型盛宴,用来纪念大家欢聚共享的这意义深远的一刻。”牧师笑着说。“我敢肯定 Instagram 上的某个地方肯定有这次聚会的照片。”教堂里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并会心地点点头。
据我所知,无论是在饭店里还是在家庭聚会中,拍吃的东西都挺让人反感的。1 月,体现并夸张描述纽约城市习俗的《纽约时报》的时尚版上有一篇报道,说曼哈顿的餐馆将禁止给食物拍照。(“拍照就是一场灾难,它会让一顿饭变得氛围全无,”一位厨师说,“当闪光灯不断亮起时,你很难营造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如果你在自己的 Facebook 和 Twitter 里都塞满品尝过的美味佳肴的图片,你的朋友会很厌烦你。道理是一样的。“你拍了张一大把蓝莓的照片,然后用 Instagram 处理一下发出来,”凯瑟琳·马尔科维奇(Katherine Markovich)在《McSweeney’s》杂志上写道——她嘲笑的是那些拿着 iPhone 照相的业余摄影爱好者。“可是不拍这些蓝莓你会怎么样?你会不会觉得和周围的一切、甚至和你自己都少了些联系呢?”
我们尽情地嘲笑着被 Instagram 毁灭的美丽瞬间,但是一顿又一顿的饭仍旧塞满了我们的网络生活。互联网上充满着牛排和炒蛋、甘蓝和米饭、冰激凌和咖啡。当然了,食物是当前状态的表达,记录着我们的每一次晚餐,是自我表达的一种渠道。19 世纪的法国律师、政治家和美食家让·阿泰姆·布里亚·萨瓦兰(Jean Anthelme Brillat-Savarin)说过:“告诉我你吃了什么,然后我会剖析一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是我们今天所接触的异国美食、美酒和精致的盘餐,都建立在能够一起聚餐这个简单的举动上。食物天然具有社会性,与朋友或是家人一起享用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是和陌生人一起吃饭也比一个人吃饭要好。尽管我们会被空间和时间所分离,但在我们的社交生活中,请人和我们一起吃饭依然是很要紧的。
尽管血缘和宗教通常被认为是共同生活的根基,但其实食物早已成为人类社会的发动机。《纽约时报》作家亚当·戈普尼克(Adam Gopnik)在他 2011 年所著的《餐桌最重要》(The Table Comes First)一书中笑谈说,文明“大多数是种子、肉类和烹调它们的方式从一个地方传播到另一个地方的故事”。但是在家里餐桌旁用餐时间的意义,要比集中消耗种子和肉类要深远得多。家里的餐桌是完全展示我们社会性动物的一面的空间。从文明的曙光开始,食物就一直伴随着几乎所有的公共仪式,从安息日到冬至,从圣餐到守夜。在工业革命之前,维生之道引领并定义社会关系的发展:工业化以前的狩猎采集社会、牧农社会、耕种社会以及封建社会之间最本质的差别,就在于每种社会为自己提供食物的方式不同。一起用餐是一种普世的文化。最终,咖啡馆、餐厅和美容院的启蒙运动帮助开展了“吃货共和国”,在那里,强有力的对话和饮品成为了现代性的基石。
那么为什么食物会侵占我们的网络空间呢?餐桌以前是(而且现在仍是)家庭中最为重要的地方。不管各自的日程是什么,餐桌都是父母与孩子每天维系亲情纽带的地方。但如果互联网没有成为餐桌的一种延伸的话,它会是什么样子呢?要是我们能看到桌子更多的自然状态、而不总是看到满桌子的吃的,那会是种什么光景呢?
一个 Flickr 的相册或是 Vine 上面一连串的照片,能不能为缺席的表亲和远在他乡的孩子带去家人的近况?
事实上,Instagram 仅仅是最新的一个用来储存食物的网络空间。在美国博主约恩·巴格(Jorn Barger) 1999 年创造“网络日志”(web log)这个词儿之前、或是 Open Dairy 、LiveJournal 和 Blogger 等网络社区开展业务之前,最早的互联网饕客群体就已经在网上扎根数年了。1997 年 7 月,吉姆·莱夫(Jim Leff)和鲍勃·奥村(Bob Okumura)创办了在线食物交流论坛贪吃人(Chowhound)。据美食杂志《Saveur》记载,他们早期的帖子里,有一篇文章是求推荐 78 号州际公路上的美食:“我会在 7 月 4 号从纽约(乔治·华盛顿大桥)开车前往葛底斯堡。7 月 4 号这天有没有很棒的公路早餐,或者在哈里斯堡或葛底斯堡有没有很棒的饭店呢?”
随着社交网络的壮大,它们变成了一个谈论美食的聚宝盆。WordPress 等平台可以帮助没有受过编程语言训练的人们在一个更广阔的互联网平台上发布消息。实际上,他们创造了一个具有参与性质的网站,人们在这里不仅仅可以借鉴别人写的东西,同时也可以创造和分享(他们自己的东西)。食物从一开始就满足了所有这些目的。人们总是反复评论后来居上的Facebook 和 Twitter 等社交媒体,说它们是“人们晒他们午餐吃了什么的地方”。
最近网上晒美食的热潮,则受到了现代互联网的社会属性的驱动。在用户决定晒什么之前,像贪吃人这样的早期论坛都是空白的。而 Facebook 、 Twitter 和 Instagram 等现代社交网络都特别要求我们展示出生活中的细节。当然,这就是他们的商业模式, Facebook 就是通过向广告商出售个人数据来赚钱的。但事情也并非就这么简单:我们与人联系并分享回忆的愿望,才是推动这些网站发展壮大的因素。“照片本身——即使是经过艺术处理的照片——已经变得不值钱,它们俯拾皆是,不再有多大价值。但分享照片的经历是有价值的,这也正是 Facebook 鼓励我们去做的事,”《纽约时报》艺术评论员凯伦·罗森伯格(Karen Rosenberg)在 2012 年这样写道。“食物照片成为人们分享最多的图片,这绝非偶然,同样最受人们欢迎的还有宝宝、小狗和日落的照片。”
罗森伯格暗示说,分享照片也有局限性:分享一张食物的照片等同于和别人共享一餐吗?这跟现实中与朋友一同分享晚餐一样真实吗?你不可能吃掉一张图片,但在新的数字领域中,这些图片所传达的分享、消费和价值模式的真实感却毫不逊色。我们在网上和现实中的生活不是分离的,两者会相互影响、相互联动。我们与家人和朋友共度的美好时光,也能被大家共同保存、成为我们的共同回忆。
经过滤镜处理的食物照片不会代替人们真实的用餐经历。做饭和吃饭时的芳香和感觉,以及餐桌上发生的对话都是我们借以在互联网上聊天的谈资。但是在现代社会,办公室职员通常在办公桌边吃饭,而独自一人在公共餐馆用餐本来再普遍不过,但却被认为十分反常、令人不安,在这样一个社会里,到互联网上晒食物的冲动就有助于维持用餐时间的社交气氛。我们嘲笑着 Instagram 上的餐盘和晒午餐的行为,但是对于被距离和人情债分开的家人和朋友来说,在 Skype 或是 Google+ 上面用点阵图片显示的餐点或许可以代替真正的厨房餐桌。
美国的传统已经开始朝这个方向发展了。Instagram 发表报告称,去年感恩节期间,从早上 10 点到下午 2 点,其用户每秒会上传约 200 张照片,其中近 1000 万张照片上或多或少都带有食物的标签。这是该网站有史以来上传量最大的一天。感恩节大餐——这种每个无论宗教和肤色的美国家庭都会一同分享的经历——成为了网上展现家庭关系的一个重点,就如同其往常在现实生活中所体现出来的一样。正如皮尤研究中心互联网和美国生活项目主任李·雷尼(Lee Rainie)告诉《纽约时报》的那样,美国家庭所有的优势和劣势全部都被展示到了网上:“今年和往年最不一样的一点在于,我们将会看到美国作为一个国民大家庭和睦相处。”那么,一个 Flickr 的相册或是 Vine 上面一连串的照片,能不能为缺席的表亲和远在他乡的孩子带去家人的近况?
亚当·戈普尼克受到英国大厨弗格斯·亨德森(Fergus Henderson)启发,将自己的书取名为《餐桌最重要》。当时大厨亨德森对他说:“我不能理解年轻情侣怎么能买张沙发或者买台电视就开始生活……难道他们不知道餐桌最重要吗?”从更深层次上讲,用餐环境和一同享用之人才是最重要的,食物的种类和烹调的方式紧随其后。餐桌或许会变化,但是它始终是我们建立关系的地方。
翻译:熊猫译社 Yuzhi G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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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刘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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