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范?猝死是所有人的事”
即便是小学生,也需要接受急救知识的普及。 (受访者供图/图)
目前公众急救效果并不理想,“九成猝死都发生在医院外”。北京急救中心医疗培训中心主任陈志认为,目前国内院前急救医疗体系发展不够完善,面对猝死,公众的急救能力不足,需要加强社会急救体系的培训。
2019年11月27日,35岁台湾演员高以翔在参加综艺节目录制过程中猝然倒地,经三小时抢救,最终宣布“心源性猝死”。
而在前一天,11月26日,广东省卫健委副主任陈义平进入电梯后突然晕倒,经急救人员、专家、医院多方施救后,仍不幸去世。
同日,32岁的福建将乐县公安局安仁派出所所长王声震,在警务技能训练的跑步冲刺中倒下。
“猝死”的消息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日常生活中,而猝死的原因多数是突发心脏病,导致心搏骤停。心搏骤停后的救治更依赖于在场人士的急救能力,因为通常倒地后的4分钟是公认心搏骤停、心脏性猝死的最佳抢救时间,在场人士若有能力进行有效急救,将极大地提高患者生存率。
北京急救中心培训中心主任、北京急救医疗培训中心主任陈志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救护车到来前的时间里,公众需要自己开展急救。”
但目前,公众急救效果并不理想。“九成猝死都发生在医院外。公认的数据是,在北上广深等大城市中,急救成功率只有1%-2%。”陈志认为,目前国内院前急救医疗体系发展不够完善,面对猝死,公众的急救能力不足,需要加强社会急救体系的培训。
深圳地铁1号线高新园站内安放的AED设备。 (汪徐秋林/图)
救护车到来前,需要社会救助
据国家心血管病中心发布的《中国心血管病报告2018》显示,我国每年死于心脏性猝死(SCD)人数估计为54.4万人。
陈志介绍,猝死容易出现在三类人群中:慢性病控制不良群体,如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等病症;“过度劳累”人群,因为疲劳、睡眠不足、压力大都会容易诱发心脏疾病;喜欢从事马拉松等极限运动的非专业人士,体能要求高,但训练不系统不科学,在剧烈运动时容易出现意外。
一旦出现晕倒,拨打120仍然是在医院外获得专业急救的最主要方式。但陈志发现,各个国家地区,急救车到达现场的响应能力和响应时间并不相同,“美国西雅图平均时间是6分钟,芝加哥平均时间是8分钟,香港平均时间是12分钟,北京是17-18分钟”。
“院前急救属于政府责任,但救护车来到之前的空白,应该由社会上的第一目击者来填补。”陈志强调,“不能干等救护车,首先要评估现场情况,进行及时救治,由第一目击者成为第一响应人。”
陈志把急救的时间段划分为“钻石”“铂金”“黄金”三个层级:
倒地后4分钟即“钻石4分钟”,心脏骤停4到6分钟后,大脑皮层就开始不可逆地死亡,有专家统计,面对心脏骤停的患者,每延迟急救1分钟,成功率便下降10%。因此,必须及时介入,进行心肺复苏和自动除颤。
“铂金20分钟”,我国城市120平均响应时间在20分钟左右,在此期间第一目击者要为患者进行及时正确的现场急救措施。
“黄金时段”,不同急病有不同的最佳救治时间。例如“心梗一般两小时,脑梗是4.5小时,其他创伤、中毒等症状的黄金时段各不相同,需要医患双方共同去争取”,陈志说,“该决策要立刻决策,该签字要马上签字”。
而对于心脏骤停,更重要的是第一响应人的救治方法:徒手心肺复苏(包括胸按压和人工呼吸),同时配合使用AED(自动体外心脏除颤器)的早期实施,可以大大提高抢救成功率。
缺失的设备
今年上海马拉松赛事里,第一反应的志愿者们为倒地的人员实施急救。 (受访者供图/图)
近年来,大众参与马拉松比赛形成热潮,猝死事件在马拉松比赛中不断出现,让“安全跑完马拉松”成为公众关注焦点。AED作为一个便携式、易操作、专为现场急救设计的急救设备,逐渐被更多人所了解,成为各赛事组委会“标配”。2019北京马拉松赛中,组委会就配备了50台AED,以供参赛跑者的急救之需。
在急救中,心肺复苏的作用是代替心脏搏动,输送血液,但若要使患者心脏恢复正常跳动,唯一的方式是使用电击。而AED的特点在于易操作,只要开启电源,将贴片贴在病人身上,就能产生电击。
但AED设备目前在国内普及率相当低,甚至有观点认为,AED不仅是医疗仪器,更是一种需要普及的有效急救新观念。
高以翔倒地后有人计算,据节目录制地点最近的AED设备在700米外,如要取回,耗时约为8分钟。
急救培训机构“第一反应”开发的微信小程序“救命地图”显示了全国除医院外公共场所配备AED的情况。这些数据由“公开数据+企业提供+个人发现”形成。南方周末记者发现,目前AED装配在中国多集中在东部地区的城市,但城市之间的分布并不均衡,其中上海和深圳数量最多,铺设了上千台,但在广州仅有35台,在重庆仅有12台,而诸如三亚、桂林等旅游城市,数量为零。
“第一反应”CEO陆乐在几年前曾对媒体说,美国平均每两百个人就有一台,在日本每一百个人有一台,“而在中国,差不多接近一百万人才会有一台”。
全国政协委员、北京阜外医院主任医师敖虎山连续两年在全国两会“委员通道”上,向公众呼吁普及心肺复苏培训。2018年,他拍着带来的AED说,“尤其要学会除颤仪,这是救命神器,能显著提高生命救治率。”
但AED的推广使用还存在一个瓶颈问题。属于医疗器械的AED,是不是必须由执业医师实施?
“这是一个误解。”陈志认为,“国家虽然对AED施行‘三类医疗器械’管理,但同时也明确经过培训的非医疗人员,也就是普通公众都可以使用。”
2016年11月,上海市率先允许并鼓励经过培训的非医务人员使用AED对心脏骤停病人进行紧急现场救护,同时明确,即使紧急现场救助行为对患者造成损害,也依法不承担法律责任。“这是国内首个突破。”“第一反应”首席战略官陆俊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近年上海和深圳的AED设备装配数量经过多方的呼吁推动,均有所提升。据Economist旗下研究机构EIU估算,上海AED设备已达到6台/10万人,EIU同时认为,若通过加强立法和公众教育培训,这一数字在五年内能够达到30-40台/10万人。
“第一反应”近些年承担了上海、成都、深圳等地马拉松赛事的安全保障和应急救援,并成功援救了数位倒地的参赛者。陆俊认为,目前公众对急救的意识依然不足。以AED装配为例,“如果马拉松赛事需要,那健身房也需要。但其实在国内更多运动领域中,AED依然缺失”。
陈志提醒,其实医院也需要配置AED,因为并不是每一个医护人员都熟悉专业的手动除颤器。同时这些专业设备一般配置在医院急诊科、心内科、重症监护病房、手术室等地,如果在医院公共区域出现了心搏骤停,并不能及时赶到。“医院公共区域都是就医人群,是发生猝死最高风险的区域之一。配置AED是医院医疗安全的重要措施。目前,北京急救中心已配合北京医管中心制订了医院内配置AED方案,在医管中心要求下北京市市属医院都已配置了AED。”陈志说。
待完善的社会互助急救网
与设备同时缺失的,还有救护相关知识的欠缺。
2019年1月20日,中国医院协会急救中心(站)管理分会向社会建议,将每年1月20日设立为“国家急救日”,呼吁加强社会急救能力建设,开展急救知识及技能培训,在公共场所配置急救包、AED等急救设备,提高全社会自救、互救能力。
北京急救中心主任张文中认为,提高社会急救能力,要让公众敢救、会救和能救,“敢救要有法律保障;会救是基础,要掌握一定的急救知识和技能;能救要有一定的设备保障,将人救活”。
但目前,急救领域的公众普及各方面都有所缺失。陈志发现,公众的参与度现在变高了,但急救知识的基础仍然薄弱。“急救需要拿出专门的时间和精力进行学习、研究。现实生活中,大家有掌握知识技能的意愿,但更多是耳闻,缺乏系统培训。”
“与国外先进国家和地区相比,目前我国CPR(徒手心肺复苏)成功率极低,主要原因是对CPR科学和技能培训欠缺,CPR知识公众普及不足,缺乏第一目击者对患者及时救治以及专业人员缺乏科学、系统的CPR知识和技能。”《2018中国心肺复苏培训专家共识》这样写道。
陈志介绍,有人倒地时,急救需要经过评、查、呼、救四个步骤,即评估环境,确保急救在安全环境下进行;查生命体征,是否还有意识、呼吸,心脏是否跳动;呼叫周围人同时,尽快拨打急救电话;在等候急救车期间对患者进行正确的评估和处置。
这四个步骤以及AED的使用,都需要相应培训。目前,公众想要获取系统急救技能,除了参加红十字会和医院组织的急救培训,还能考取美国心脏协会(AHA)认证的急救证书。
对“第一反应”志愿者来说,每场马拉松比赛开始前,他们都需要重温急救技能,主要是为了避免忘记,“因为急救时间,每一秒都很重要。”陆俊说。
近年来,“第一反应”加强了与商办写字楼、住宅小区之间的合作。“在深圳,我们就和地产公司开展合作,给他们的员工培训急救技能,同时也在楼盘中安放AED设备。”陆俊认为,社会互助急救体系统急需建立,他们也在参与编制急救网络。
2019年,广州市人大代表林纯提出建议,希望将心肺复苏急救技术作为一门必修课,普及到广州的中学技校大学。“建议”最后写道,“教育工作者要教会孩子学会珍惜生命,掌握这一简单的求生本领是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
记者截稿前获悉,11月29日,北京地铁2号线和平门站,一名男性乘客心脏病突发,倒地后经抢救无效不幸去世,而在11月30日中午由上海虹桥开往温州南的G7511次列车上,一位拥有急救证的乘客为另一位倒地的乘客做了心肺复苏。
南方周末记者 汪徐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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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刘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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