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百态邪恶视频戏台边上的悲欢世界 ——谈谈长篇小说《装台
然而,顺子是否也太窝囊了,太软弱了,他总是在求情、服软,抹平,在,在“热脸煨人家的冷”,把苦涩咽下肚去,有时让人实在看不下去。“在菊花的眼中,越来越这个见人就点头哈腰的父亲了,简直一副相”。这正是顺子的另一面。他既是一个者,又是一个软弱者,既是一个大爱者,又是一个对无可奈何者。看到他面对那个刻薄寡恩的剧务主任寇铁,我真想说,顺子啊,你为什么总是硬不起来,狠不起来,恶不起来呢?由顺子,我不期然联想起了骆驼祥子,他们一个拉洋车,一个蹬三轮;还真像上的孪生兄弟。我甚至想起了阿Q,,陈奂生,等等,我并不是想通过什么人物谱系之类,硬要搞一点”理论深度”出来.但我确实感到,比起物质文明,科学技术,人化的自然来,把人放在全球化全的当代语境中,某些典型的基因似乎至今依然活着,变化甚微,文化性格的变化,历史中人性的变化,比之物质和技术世界的进步真是缓慢不知多少倍!真个是本性难移吗。在这个意义上,说他们有某种递嬗性,也并非故作高深。当菊花在大年夜赖住在五星级豪华酒店(最后还得顺子垫付费用)里,泡在高级浴缸里,喝着高级红酒,给涂遍高级化妆品,听着窗外北风呼呼,像个现代摩登人儿,其实,其灵魂仍是那个土妞的冷血灵魂。物质和是并不同步的。民族的复兴,民族灵魂的重铸,主体性的健构,人的现代化,似乎要更加。.
对小说而言,最为深隐动人的,魅力无穷的,乃是对灵魂的洞察和关怀,是进入人物的心灵深处,打开人性的复杂迷宫,完整地立体地塑造人,从而在“人”的身后映现出广大无比的存在。刁顺子的形象便是这部小说艺术上最大的亮点。抽象地说,他“一是带头干,二是体贴人,三是不”,才取得了威信,形成了凝聚力。他是个为别人活着的人,就像一粒在暗中闪闪发光的钻石。回想他对待家人,妻子,女儿,兄长,虽然处处委曲求全,窝囊憋屈,却也无处不透示着忠厚良。他光是在殡仪馆就发送了好几个人。发送打工兄弟“大吊”;发送浪荡恣睢的赌博狂人,其大哥刁大军;发送平生郁郁,身后凄凉萧条的朱老师,哪一幕不是写满了,令人由衷。在满面尘垢和汗渍斑斑中,显示着人格的。即使面对大吊的女儿丽丽,一个从小严重烫伤,面目变得狞恶的孩子,“他既不显出吃惊,也不表现出同情,就像爹妈看自己一样,让她能够忘记自己是这世界上最丑最的人”。
菊花的乖戾,,,人性,已不是一个寻常女孩子所为,她如,,一手了这个家庭。她与刁顺子形成了两极:爱与恨,善与恶的两极。她前后策动过三场“恶战”,先是尽情对她满怀善意的新婚的继母,二是“拖油瓶”带过来的、和她共同生活多年的纯真的妹妹韩梅,三是在蔡素芬与妹妹的同时,地了与韩梅相依为命的小狗“好了”,其手段如同在实施凌迟,不忍。父亲刁顺子两次给她,也难改丝毫。她为什么如此疯狂,作者为什么要写这么一个狂?她的身世固然不幸,亲妈跑了,后妈死了,家境贫困,长相丑陋,没受过什么好教育,也从小没有得到母爱,如今又成为“剩女”,其恨可知。但这并不能成为她残虐家人,无忌的理由。她在委身一个烟酒贩子,并在韩国美容了一回之后,稍许露出了一丁点儿“善意”,但旋即恶态复萌。她的哲学是,我得不到的,你们也休想得到。作者似在告诉,在和贪欲的、毒化下,人会变成,成为一具失去家园的灵魂。社会上一些不归的案例早就了这一点。问题是我们如何更深刻地理解这个人物。一个真正的作家,既要勇于张扬真善美,也要敢于正视和。大作家笔下都不乏某种的恶的。这是对真实的捍卫。我肯定作者这种直逼真实,不惜推向极端的勇气,没有落入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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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有戏剧的,小说有小说的纪律。作为剧作家的陈彦,充分发挥了对话的作用,各人声口莫不毕肖。陕言运用之纯熟,使人物跃然而出。但布满细节和戏料的“生活流”,似贴着地面流动,没个尽头;看来是需要是来一点抽象、假定和简化,让生活不那么粘稠,让作品变得更加苗条有神。作者说,“我的写作,尽量去为那些无助的人舔一舔伤口,找一点温暖的亮色”其实,亮色就在生活之中,“戏”、大导演靳导就激动地说,运铁架子的兄弟们,你们不是搬家公司,也不仅是装台的,你们是艺术家,行为艺术家!你们让艺术在无比惊艳与震撼中,戛然而止,造成了余音绕梁三日不去的效果。
发现这些的,关怀底层的苦辛和无助,自然是作者的贡献,但也只是这部作品的外在层面。发现蚁群式的相,并不应是它最大的价值所在。从“还没人写过”,“新出现的”这样的意义上,可给我们以惊异和感叹,但“非虚构”,“报告文学”也是可以完成这样的的。这就好比,现在有人忽然写起新型的快递行业,固然有开人眼界之效,但意义终究有限。
其实,不知为什么,菊花的怨气冲天也罢,刁大军的从气昂昂头戴金银,到昏惨惨一灯将尽,临死被人褪尽了身上所有的首饰也罢,我看上去都并无悲哀之感,却有种看戏的欣快感,滑稽感。我觉得我是在观照人生百态,社会百相。鲁迅云,描摹世态见其炎凉者,谓之世情书也。《装台》在审美类型上走得也是这个子,即“极摹人情世态之歧,备写悲欢离合之致”。它也可说是一本世情小说。作者仿佛站在太白山巅,要学巴尔扎史看巴黎,观看着西京城里的喜剧。
从外在结构上看,小说写了舞台内外两个世界,写了刁顺子带领众弟兄的装台作业和烦恼无穷的家庭纠纷。由于触角伸开来,其世界还是广阔的。但从小说的内在结构来看,我认为刁菊花是仅次于顺子的人物,顺子的性格是在与菊花的激烈交锋中不断展露的,小说对菊花的刻画之深也并不亚于顺子。如果没有刁菊花,这部小说的艺术架构恐怕要坍塌。
小说不时闪现蚂蚁的意象,当然是在暗喻这帮人的处境。的确,刁顺子和众弟兄们的故事,比起台上的戏,其戏剧性是一点儿也不逊色的。比如某灯光大师来了,顾盼自雄,一会儿要这样装,一会儿要那样装,出尔反尔,刁顺子们了一夜,腰快累断,一切又回到原状,可你又不得不忍气吞声。有一次从京城来了一帮派头十足的“大艺术家”,搞了个西京的田野豪华演出,为装台,刁顺子们几乎累死,最后这帮人连夜卷款逃之夭夭了,可怜刁顺子们都不知到哪儿去“追讨”。近年来,舞台的声光电更加炫丽多姿,灯光布景更加高科技化,装台的难度和风险也大为增加。“猴子”的手指头被轧断了。“大吊”在“追光运景”上倒也日臻化境,完美到让人陶醉,为《人面桃花》的轰动立了大功,可也就在这当口儿上发生了悲惨的“缺血性心脏猝死”。
《装台》打开了一个我们也许闻所未闻的世界装台人的世界。我们只知道戏好看,却不知这台上,戏里戏外,还有许多我们完全没注意过的。就在这戏台的边上,背后,藏着这么一群人,他们在演出前后紧张地扛扛抬抬,爬上爬下,挥汗如雨,有时像耍杂技一般的在高空悬吊。他们的那点活命钱可不好挣。他们叫“装台人”,按刁顺子的话说,“咱就是个下苦的”。他们由一些农民工或城郊的卖苦力者组成。他们谦卑谨慎,生怕砸了饭碗;为了多揽一些活,“连轴转”。在刁顺子的带领下,他们特别能战斗,于是在这个行当里立住了脚,名声在外,刁顺子也成为这个团队的“灵魂式人物”。正像众弟兄说的,没有顺子,这摊子就撑不起来,活儿也没那么多,一旦离开顺子,“就没人认卯了”,“咱们还得乖乖回到顺子的名下吃这碗饭”。
小说辟头第一句,“这几天给话剧团装台,忙得两头不见天,但顺子还是叼空把第三个老婆娶回来了。”这是个不错的悬念,很。但谁能想到,正在刁顺子“享受着人的那点要命的快乐时”,菊花已经下楼了。她一张口便是一支毒箭:“尾巴一揭,只要是母的,都能领,骚货,贱种,呸!”忠厚的刁顺子和贤惠的新妇蔡素芬便定格在某种姿势上了。这情景尴尬甚至!菊花是顺子的亲女儿,出言如此,这父女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仇怨?小说一开始就显出了平淡中的震悚。
小说名为《装台》,其视野并不限于“装台”。需要注意的是,作者所写多是城中村,近郊农民,城乡结合部的昔日的“城市贫民”。不排除有一些人学会了城里的好吃懒做,却失去了农民的吃苦耐劳。靠吃房租,分占地款过日子,游手好闲的大宝,不就说“给个省长也不换”吗。这是一片特殊的文化土壤,了解了它对理解刁菊花之类的存在不无帮助。
刁顺子演狗是节绝妙的戏,有骇人的内在真实,发人深思。他临时顶替《人面桃花》剧中狗的角色。没想到他串演得那么乖巧,那么温顺,那么自如,比原演员强多了,甚至他适时地晃了几下尾巴,也赢得雷鸣般的掌声。好像人性通着狗性似的。演完后所有的人都竖起大姆指。连靳导都说,“恰到好处”。正像小说写的,“五十多岁的他,借着演狗,美美享受了一次,这一生,只有被人贱看,呵斥的份儿,从没如此,的活过一天,他在充分享受,而享受的过程还是有音乐伴奏的”。然而,最后一次他竟然彻底演砸了,闯下了大祸,激起了!他忽然在台上变得轻狂得意起来,不该摇尾时摇尾,不该露脸时偏要露脸,引起一片嘘声。他是超越狗的本位了,太不守本份了,喧宾夺主,被斥为“疯了”。个中意味真是无穷。窃以为,这是作品很深刻的一笔。
《装台》是在人们,也包括作者自己没有事先和明确期待的情况下积少成多写成的。《装台》与时尚的小说观念没有多少关系。作者只是写他的观察已久,烂熟于胸的人物以及环绕他们的世界,沉浸其中,才造就了这部人物活灵活现,世情斑斓多姿的现实主义力作。
雷 达最近遇到的小说,不少是“玩观念”或“玩魔幻”的,看得人眼睛很累。忽然来了一部《装台》,朴朴素素,鲜活灵动,讲的全是寻常百姓的忧乐,拿起来竟放不下。人物故事本也无甚奇异,但给人的感觉是,的秘密是说不尽的,灵魂的奥妙是挖不完的,人是那样的不可思议。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了,却仍有那么多未知的秘密和想象难以抵达之处。所以,把熟悉的变得陌生,把陌生的变得身临其境,在一个高度虚拟的世界,让人总想看个究竟,且生出种种的悬想、和慨然,大约才是小说家的真本领。